“因为眼前的歌舞升平哪。”宁毅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此时两人行走的街道,比旁的地方稍稍高些,往一侧的夜色里望过去,透过林荫树隙,能依稀看到这城市繁华而祥和的夜景——这还是刚刚经历过兵祸后的城市了:“而且……右相府做错了几件事,其中一件最麻烦,挡不住了。”
“什么事?”师师扭头看他。
“女真攻城当日,陛下追着皇后娘娘要出城,右相府当时使了些手段,将陛下留下来了。陛下折了面子,此事他绝不会再提,但是……呵……”宁毅低头笑了一笑,又抬起头来,“我后来做复盘。再去看时,这可能才是陛下宁愿放弃太原都要打下秦家的原因。其它的原因有很多,但都是不成立的,只有这件事里。陛下表现得不光彩,他自己也清楚,追皇后,谁信哪。但蔡京、童贯,这些人都有污点。只有右相,把他留下了。可能后来陛下每次见到秦相,下意识的都要避开这件事,但他心中想都不敢想的时候,右相就一定要下去了。”
师师双唇微张,眼睛逐渐瞪得圆了。
“当时兵凶战危,我在城外一时间不知道,右相应该是能意识到这点的,但那种情况下,事情太多了。没有好的办法来补救。到后来时间过了,只能寄望于侥幸。”宁毅摇摇头,目光和语气都显得平静:“呵……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追究了。”
听着那平静的声音,师师一时间怔了许久,人心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师师明白。这可能性是不小的。她又去看宁毅的脸时,想起先前在秦府门前他被打的那一拳,想起后来又被谭稹、童王爷他们叫去,“骂了一顿”。这些天来,估计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些事情,这些嘴脸了吧。
师师是去了城墙那边帮忙守城的。城内城外几十万人的牺牲,那种生死线上挣扎的惨烈情景,此时对她来说还历历在目,如果说经历了如此重大的牺牲。经历了如此艰苦的努力后,十几万人的死去换来的一线希望竟是毁于一个在逃跑未遂后受伤的自尊心——哪怕有一点点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她都能够理解到这中间能有怎样的心寒了。
她便也多少能够感受到,这些天来眼前的男子周旋于那些大官小吏之间,如此的平静之后,有着怎样的疲惫和愤怒了。
她将这样的心情收到心底:“那……右相府还有些人能保下来吗?若有用得着我的……”
“你别掺合到这件事里来。”宁毅在一旁当即摇了摇头,“于事无补,还会惹上麻烦。”
“总有能做的,我不怕麻烦,就像是你以前让那些说书人为右相说话,只要有人说话……”
“所以没说了不是吗。他们铁了心要动右相府了,再宣传下来,我手底的那些说书人,也要被抓进大牢。右相这次守城有功,要动他,抹黑是必须的,他们已经做了准备,是没办法对着干的。”
夜风吹过来,带着安静的冷意,过得片刻,宁毅又道:“你别多想了,去江宁吧,朋友一场,你没地方住,我可以负责安顿你——原本就打算去提醒你的,这次正好了。其实,到时候女真再南下,你若是不肯走,我也得派人过来劫你走的。大家这么熟了,你倒也不用谢谢我,是我应该做的。”
师师扑哧笑了出来:“那我倒想等你来抓我了……”
街道上的光芒晦暗不定,她此时虽然笑着,走到黑暗中时,眼泪却不自禁的掉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女真攻城时,她身处那修罗疆场上,看着百千人死,心中还能抱着微弱的希望。女真终于被打退了,她能够为之雀跃欢呼,高声庆贺。但唯有在此时,在这种安谧的气氛里,在身边男子平静的话语里,她能够感到绝望一般的悲伤从骨髓里升起来了,那寒意甚至让人连半点希望都看不到。
愤怒和疲惫在这里都没有意义,努力也没有意义了,甚至于就算抱着会受到伤害的准备,能做的事情,也不会有意义……
见她忽然哭起来,宁毅停了下来。他掏出手帕给她,口中想要安慰,但其实,连对方为什么忽然哭他也有点闹不清楚。师师便站在那儿,拉着他的衣袖,静静地流了许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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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上或许会有差别,但一如宁毅等人所推算的那样,大局上的事情,一旦开始,就如同洪水流逝,挽也挽不住了。
仿佛没有感觉到春天的暖意,三月过去的时候,秦嗣源的案子,进一步的扩大了。这扩大的范围,半为真实,半为构陷,秦嗣源复起之时,金辽的局势已经开始明朗, -->>